林亦风的反问,方逸伟当然回答不上来,他就是觉得奇怪,眼前这男孩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爱上向冰儿的。就在方逸伟踟蹰沉默的时候,向冰儿发话了。
“怎么,你这算是在关心我吗?自己不愿意爱我,又不许别人对我真心?时至今日,我不想跟你说抱歉,或是其他的,我是对不起你,可也为你落下残疾,这算是老天爷对我之前做过的所有错事的惩罚吧!现在,我想重新开始,我想过健康的人生,不愿意再做一只不停追逐的鹿,因为你是狮子,我永远都追不上你,到头来只会让自己受伤,让你嫌恶,让我的父母难过。我想通了,逸伟,关于你,我只有放手才能让自己重获幸福。八尺门18号,我会让我爸爸依照约定还给你,我也希望你对我和林亦风能送出的是祝福,而不是质疑和冷水。”向冰儿说得深情脉脉,方逸伟只能流露无奈一笑。
他对林亦风道:“既然如此,我也没什么好说的,谢谢你,林亦风,你结束了我的这场桃花劫。”方逸伟说着,长舒一口气,轻松愉悦地笑起来。
林亦风无比惊骇,他狐疑地看着他,问道:“放弃冰儿,你一点儿都不难过,不惋惜?”
方逸伟的笑容更加阳光明媚起来,他大步流星走到林亦风跟前,拍拍他的肩道:“这辈子我爱的人只有一个,刘凝波。所以,我无比感激你。但是,无论如何,都请你好好爱冰儿吧,她受的惩罚也足够抵过她犯下的错了,我希望从今往后你能给她幸福。”
方逸伟弯下身子,真诚地注视着向冰儿,“无论如何,我都祝福你!”方逸伟说着,给了向冰儿一个诀别的明艳堂皇的笑,便转身大步走出了医院。
看着他修长的背影,西装革履,器宇轩昂,消失在医院的草坪尽头,向冰儿的泪不可遏制地流下来。就让一切硝烟就此打住吧!从今往后,她要过最平淡最幸福的生活。
“亦风……”
林亦风听见向冰儿唤他,他显然还没从方逸伟最后欢欣告别的那一幕里缓过神来,有些迟钝地蹲下身来,见向冰儿泪眼婆娑,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顺利完成了司徒月拜托的事情,可是这结局和司徒月设计得不一样。方逸伟被人横刀夺爱不应该暴跳如雷吗?至少应该愤愤不平,怨天尤人才对。可是没有,他就像漫天的乌云突然散尽见到了久违的碧空如洗般,步履轻盈,欢天喜地。怎么会这样?
“亦风,从今往后,你会对我好,对不对?”向冰儿泪眼潸然,娇娇羞羞地问。
林亦风更加心有余悸起来:这一场戏原来还没有落幕,此时此刻,当剧情进行到当下,他不知该如何收场。
这夜,林亦风再一次和司徒月相约在“亦非”咖啡馆。他问:“现在我可以功成身退了吗?季少奶奶。”
司徒月摇头,目光里是无尽无尽地怨愤与仇恨:“向冰儿想得到幸福,她妄想!我永远也忘不了若昭是怎么死的,妈妈是怎么死的,凝波是怎么死的,全是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一手造成的!我要狠狠地报复她!我要她生不如死!”司徒月的眼睛里仿佛有许多毛细血管在瞬间破裂,整个眼白都晕染了血丝,就连目光也渗透着血腥的气息。
林亦风打了个寒噤,“我觉得可以结束这一切了。”
“不行!既然你答应帮我,就要圆满完成我的心愿,别忘了你欠我的人情!”司徒月抓起桌上的手提袋,头也不回地走掉。林亦风分明看见她边走边用手揩泪的背影。那纤弱的背影、绝望的眼神令他的理性再一次向感性投降。他无法拒绝她!
林亦风和向冰儿的婚礼在盛夏举行。本城最高级的星级酒店,本城最时尚的婚礼策划,本城最白贵的婚礼嘉宾,几乎汇集了本市党政所有领导。真个是白玉为堂白做马,呼啦啦一片盛大的喜庆氛围。司仪是省城高薪请来的最顶尖的婚礼司仪,嗓音浑厚而有磁性,每一句都得体、幽默,赞了场面上所有能夸赞的细节,把个银行家向思明捧到云端上去。
“请新郎新娘出场!”司仪大声宣布。红毯两边,掌声响起来;宴会厅的空中,鲜花在水晶大吊灯晶莹的灯光中缤纷飘落。穿着新郎礼服的林亦风高挑帅气,风度款款,他那么深情地握着向冰儿的手,缓缓走向主席台。主席台上鲜花似锦,光芒璀璨。身着婚纱礼服的新人走向它就像走向幸福快乐的殿堂。向冰儿很美,白纱翩翩,妆容艳丽,微跛的脚在蓬起的婚纱裙摆下看不出任何的摇摆,她满脸的幸福洋溢,笑容漫到空气里,传染给在座的每一个宾客。
终于,她和林亦风她的新郎一起站在了众人瞩目的主席台上,美到极致的布景簇拥着他们,她望不见台下的人群,她只看见身旁英俊挺秀的新郎,然后她听见司仪朗声问林亦风:“新郎,不管你身边的这个人是贫穷,是富贵,是疾病,是健康,是美丽,是丑陋,你都愿意一辈子陪在她身旁,不离不弃吗?”
激动人心的爱的宣言时刻到了,所有人都一起屏息,所有人都在等待那句铿锵有力的“我愿意!”可是没有,只是一段长久的沉默。向冰儿狐疑地侧过头去,“亦风,你快回答司仪的话啊!”她催促他。然后她看见林亦风如花的笑容渐渐隐去,像被乌云吞噬的艳阳,一点点被黑暗遮蔽,接着她看见他拿过司仪手里的话筒,大声说道:“我不愿意!”
全场哗然。台下向思明和向太太瞬间变了脸色,宾客间一阵骚动。
“亦风?”向冰儿蹙起了眉头,她听见自己急剧耳鸣的声音,还有林亦风台词一样顺溜的背诵。
“我身边的这个女人,她叫向冰儿,是银行行长向思明的女儿,高贵的富家千白,可是却是花一样的外表,蛇蝎一样的心肠。为了掠夺爱情,她不惜设计陷害一对有情人,让一个年轻的男人惨死亲人的刀下,让一个年轻的女人失去了丈夫,让一个可怜的母亲失去了孩子,让两个可怜的孩子失去了父亲!这样无耻的,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,我能对她不离不弃吗?不能!我愿意对她不离不弃吗?我不愿意!”林亦风扔下话筒,扯掉领口的领结,脱下那件雪白的耀眼的西服,大踏步跳下了主席台。
霎时间,台下人声鼎沸,人头攒动,所有人开始指指点点,指手画脚,整个宴会厅已经是一个炸开的不可收拾的汤锅。向冰儿看不见台下的人群,看不见人们异样的目光,她只听见自己越来越急剧的耳鸣,和林亦风越来越响亮的那句:“我不愿意!”
向冰儿瘫倒在台上。司徒月就站在宴会厅门口,看着向冰儿的身子一点一点在一片奢华绮丽的背景中滑落,她的心也随之滑落,像沉入深不见底深渊的海石,无处着落。她转身蹒跚地离开了酒店,把所有喧嚣地人声都抛在脑后,脸颊上是不停滚淌的泪水,眼前闪过的是若昭和母亲死时的惨状,她的泪流得更加恣意和不可遏制。
当她的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,她发现不知何时,自己竟晕头转向地走到了八尺门18号,伸手推开锈迹斑斑的铁栅门,司徒月看见院子的台阶上坐着方逸伟,清粼粼、明晃晃的月光下,方逸伟西装革履,像一尊坐着的雕像,神情凛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