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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必死的死了,该死的就是不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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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六十八章 不必死的死了,该死的就是不死

“乙未年丁亥月壬午日,斗宿,李贼破广州,汤宪说贼未得,身陷贼营。佟藩史皋坐困署衙。将军犹自据隅死守,城内炮声震天,满城绅民恍若看客,袖手嬉笑,实乃我华夏三千年未见之怪事!人心沦丧,竟至于斯!”

广州老城南面马鞍街的一处酒楼里,一个年轻人在饭桌上奋笔疾书,酒楼对面就是按察使司衙门,一帮灰蓝制服,头顶铁盔的兵丁,带着数百巡丁堵在衙门外,既不杀进去,也不放人出来,像是帮按察使站岗一般,就这景象已是怪异无比。

酒楼里人声鼎沸,就只对着衙门外那景象指指点点,像是下酒菜一般地谈论着,那身着儒衫的年轻人被这笑声激得浑身发抖,干脆挥手丢了毛笔,放声大喊。

“我李方膺乃佛冈同知李玉鋐之子!且来拿我!贼人呢!?且来拿我!”

酒楼里众人呆了片刻,纷纷笑开,看这书生如看傻子一般。

“反贼烧杀掳掠,尔等受朝廷所养,沐仁厚皇恩,竟然还高座于此,据案大嚼,有何颜面为人!?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!”

书生双目***,一番话将酒楼里所有人都扫了进去。

“正是朝廷蒙难之时,有可愿随李某杀贼报国的么!?”

没人冲上来扑住他,甚至都没人反驳他,李方膺觉得自己一腔磅礴正气压住了众人,心口热血更是沸腾,举臂高呼起来。

“发羊癫……”

“街上抽去!”

“读书人都这德性,自己不去,非要唆弄别人去。”

得来的却是一片冷嘲热讽,李方膺只觉一脸血全灌到了嗓子眼里。

终于有人来了,是店小二,明里客气地请他换桌,暗里却是在赶人。李方膺还想跟这店小二理论,却被对方一脸灿烂笑意堵住,只得愤愤挥袖,饭都再顾不得吃。

正要出门,却被一个中年人叫住,他也只是一人,邀李方膺并桌。

“这广州城里,像你我这样心怀忠义之人还能有几个?其他人竟然都成了无君无父的禽兽!”

李方膺当这人是自己同志,落座还骂个不停。

“李小兄,我只是见你气血难平,又不吃饭,会伤了身体而已。至于什么忠义,什么朝廷,大家都只是芸芸草民,换个朝廷也没什么相干。”

那中年人摇头叹着,李方膺咬牙拍桌子。

“怎么没相干!朝廷重比天地!怎么敢说这等悖逆之言!?”

中年人也笑了,一句话如当头闷棍,敲得李方膺发了晕。

“李小兄,这朝廷,也不过才换了六七十年而已嘛,怎么就叫重比天地?”

他眼神迷离,像是很惋惜。

“可惜了,我叶天士刚踏上医道坦途,若不是亲族还在江南,广东前路又不知吉凶,还真想继续留在这里。”

接着他问李方膺:“令尊在佛冈为官,你为何不回佛冈,还留在广州城?”

李方膺清醒了一些,虽然已将这叶天士当作贼人一伙,但问到父亲,还是不得不回话,他当然想走,可李肆大军入城,他走得了么?

叶天士哈哈一笑:“想走就走,李天王可没封城,这广州……除了换换朝廷和官老爷,其他再没什么变化,只要你没跟兵丁动刀枪,绝没人为难你,像你这样的读书人,这两日可逃了成百上千。”

然后他多提醒了一句:“就是小心道上逃散的旗人和官兵,他们反倒要索人钱财,取人性命……喂……”

李方膺听到可以自由来往,已经拔腿走了。

看着他的背影,叶天士摇头低笑:“读书人……”

广州将军衙门外,听到尚俊报告说大批官宦士子夺路而逃,李肆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,由他们去,没他们窝在广州城更好。

“督标已离了肇庆,正朝广州急行,咱们来得及吗?”

尚俊很是担忧,这也是范晋吴崖等人的担忧,用步兵伴随火炮毁屋开道,虽然稳妥,自己伤亡很小,但进度却很慢。整整一天,不过清理掉了旗人区西面和北面两片,俘了数千妇孺,杀伤不知多少,不少旗人缩到了将军府和六榕寺一带。

“听说管源忠率精锐据守在六榕寺,如果破开一条通道,直插六榕寺,拿了管源忠,其他旗人就该俯首就缚了。”

范晋的提议公私兼顾,李肆却摇头,昨天的战事看出来了,旗人只当自己必死,战意坚决,没多少丁壮投降,甚至夜里还发起过多次反冲击。幸亏各路“突击群”配属合理,一门炮跟着至少两哨兵,外加若干军标巡丁支援,人手足够。另外还有穿重甲的掷弹兵和由神臂炮改来的神臂铳加强火力,这些反击都没能阻挡住拆迁工程。

“稳就是正道,冒险速决,是拿我们的短处跟旗人的长处拼。至于时间,量变产生质变,没注意到,昨夜打退了他们的反击后,今天抓到的俘虏越来越多了?”

李肆话里某些奇奇怪怪的用语被众人忽略,但意思却都明白了,只要稳,会越来越快。

巷战很凶险,李肆前世再熟悉不过,可这毕竟不是那个时代的巷战,当西面和北面的街巷被清理干净后,有屋毁人亡的例子在,旗人的战斗意志急速溃灭。到了中午,形势印证了李肆“量变产生质变”的结论,往往是一门炮推到一处街巷后,旗人们就成群结队地降了,即便觉得免不了一死,但抵抗是马上死,投降是晚点死,而且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,这一丝希望击碎了他们的抵抗之心。

六榕寺的花塔成了旗人抵抗地的中心,四五千旗兵和旗人丁壮还聚在六榕寺,这帮人是怎么也不降的,而且在他们看来,只要再守上一两天,援兵就能赶到。

“天王若能明言,不杀下五旗的旗人,六榕寺西面就能对天王敞开。”

被俘的旗人佐领桂真提了建议,众人都不太清楚广州城里旗人的情况,听到这话,都觉奇怪。

“旗人之所以还奋战不止,是看到了天王的檄文,怕天王将他们旗人一体而视,报六十年前屠尽广州的深仇大恨。”

桂真谄媚地笑着,这一番话语义复杂,需要脑子转几个弯才能明白。

李肆的建国檄文还没出炉,但先出了张《告广州官民书》,明确表示,广州乃华夏之广州,非满清之广州,只要不与“汉家天兵”为敌,勿论官民,都不为难,各安其业,各守其职,昔日清廷官兵也自有妥善安排。唯一的敌人,就是广州城里的旗人。他们窃占城居,祖辈两手血腥,曾洗广州为空巷血城,这个仇一定要讨回。

现在桂真这话,是点出了广州旗人内部也有差别。

“我们下五旗是二十二年才来,上三旗是平南王旧部,当年广州空城,可全是他们干的,跟我们下五旗可无关。”

桂真的解说让众人恍然,李肆也记了起来,没错,广州汉军旗的上三旗,全是尚可喜旧部改录,康熙二十年编成,有一千多兵出头,二十二年又从北边汉军旗的下五旗调来一千多人,凑成三千。

要报广州屠城之仇,还真得找上三旗的旗人,只是……

“你们汉军旗人,跟着满洲人窃占华夏,屠我华夏子民亿万,都是一丘之貉,根本没有区别!”

范晋恨恨地说着。

“华夏……是以后的事,现在只是广州。”

李肆没有犹豫,接受了桂真的建议。

“天王,真要放过旗人!?”

范晋和部下们都不满,李肆微笑摇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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